咱们这儿的菜市,不兴超市里那种白亮亮的灯。天光从塑料棚的缝隙漏下来,被各种色彩一筛,便有了人世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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卖水产的摊子湿漉漉的,氧气泵咕嘟咕嘟地吐着泡,鲫鱼在红塑料盆里甩一下尾巴,溅起细碎的水珠。卖菜的老太太慢吞吞地剥着毛豆,青莹莹的豆粒儿一颗颗跳进白瓷碗。空气里是混着的味儿,刚剖开的鱼的腥气,熟食摊飘来的卤香,还有泥土、青菜、活禽稠浊在一起的,一种生猛的、繁荣的气味。我拎着布袋子,在呼喊与讨价还价的人声里穿行,指尖拂过西红柿润滑的皮,掂一掂马铃薯沉甸甸的重量。这热烈,不像地铁里那般令人窒息,它是喧腾的,是暖洋洋的,带着泥土的根须与日头的暄气。
午后,我去城南的老街取一方定制的印章。刻印的师傅姓陈,工作室藏在一条晒满衣裳的巷子深处,推开虚掩的木门,只听得见窗台上几只画眉鸟洪亮的啼叫。满屋子都是石头和木头的气味。陈师傅话很少,见我来了,只点点头,便又俯身于他那方寸的工作台。刻刀在印石上游走,宣布极纤细的“沙沙”声,像春蚕在啮食桑叶。我静静地坐在一旁,看石粉一点点落下,看一个字的筋骨在刀锋下逐渐清楚。时刻在这里,似乎被这镇定自若的节奏拉长了,变得像麦芽糖相同黏稠而通明。这半日,什么也没做,却觉得比开了整日的会更要充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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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是这一天的高潮。友人拜访,我决意做一锅暖锅。将排骨与冬笋块在砂锅里文火慢炖了半日,汤已熬得浓白。开饭前,才将豆腐、肉圆、蛋饺、粉丝一层层铺排进去,最上面盖上几片碧绿的青菜。砂锅端上桌,揭盖的片刻,热气“噗”地一声腾起,含糊了眼镜片,满屋子都是食物丰腴的香气。咱们围炉而坐,不用说什么漂亮话,杯盘磕碰的叮当声和咕嘟咕嘟的欢腾声,就是最好的攀谈。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,将外面的寒夜阻隔开来,屋里只剩下灯光的黄,与汤锅的白。
饭后送友至巷口,回头时,望见天边竟有一抹稀有的晚照。冬日的霞光不似夏天那般凶横,是淡淡的紫粉色,像一滴水彩在宣纸上温顺地晕开。它静静地铺在邻居家的屋瓦上,给晾着的被单也镀上了一层柔光。几只麻雀啾啾地归巢,翅膀划过那片霞光。我站在冷风里,看了良久。这抹转瞬即逝的光,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更让人觉得安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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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家,拾掇碗筷,厨房里还弥漫着暖锅的余温。收音机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折不出名的戏。我遽然觉得,日子或许本就不是一场需求奋力游向某个对岸的远航。它就在这菜市喧嚣的烟火气里,在刻刀下缓慢成型的笔画里,在一锅汤耐性等候的咕嘟声里,乃至,就在天边那一抹萍水相逢的霞光里。这些细碎、寻常的光影与动静,它们不言语,却将日子填得实实在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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